谈谈我所见过的上海底层,哦不,地下层人民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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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作者:棒读

今天看到微博上某住在沪上千万豪宅的“上等人”下雨天为了马桶堵了在那歇斯底里,不禁想到了几年前我曾经见识过的这座城市的真正的底层——至少是我目前见过的最底层了。那地方论味道可要比“上等人”鄙视的“地铁味”重得多了。

严格来讲,与其说这是底层,不如说是“地下层”更妥当一点——那地方压根不在地面上,而在上海市区某处几十年前造的沿街建筑的地下。虽然说是沿街建筑,但实际上从街上是找不到入口的,闪亮的店铺招牌下也看不到任何它存在的痕迹。它的真正入口在建筑背靠的一个老式小区里。我在当地物业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叔的带领下,在小区里七拐八拐、左绕右绕,终于来到了这栋建筑的背后入口。然后又在里头如迷宫般地绕了一阵,终于看到一个已经斑驳的铁门,铁门进去有一处楼梯通往地下,这就是隐藏的入口了。

这处地下空间在几十年前开发的用途已经不得而知,刚造完就因为产权出现了争议,两家企业相持不下,最终变成了荒废状态。之后小区物业接管了这处,把它隔成了几十个小间,用于出租。顺着楼梯走下去,看到的一条黑乎乎的、深不见底的走廊,走廊两侧则是被隔开的出租空间。由于这个地方刚建完就荒废了,整个楼层还处于毛坯状态,水泥的地面和水泥的墙,没有任何装修的痕迹。入口处拉了一根电线,连接到天花板上一个裸露的灯泡,散发着黄色的光——这是这个地下空间唯一的光源了。走廊深处似乎也有电线和灯泡,但是没有发光,大叔用手按了几下开关,没有反应。“不好意思,灯泡坏掉了。”他说。我怀疑他早就知道这一点,从他大白天带着个老粗的手电筒下来就明白了。

大叔打开了手电,我则把手机的手电模式打开,在仅有的光源下向着漆黑的走廊深处前进。那天虽然是阴天,但也并没有下雨,但那里的地面全是湿的。没有任何通风的走廊里飘来一股不可名状的气味,一定要形容的话,类似臭味和霉味的混合体。左右两侧的小隔间并没有能称之为门的东西,有些隔间立了一块破木板充作门,有些则完全敞开。仔细想想,这里的租客也没有任何防盗的需求——一个人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偷的时候,还有什么可防的呢?

由于当时是白天,多数租客都不在,可能是出去讨生活了。有一间完全敞开的隔间里似乎有人,大叔拿手电照了照,我也探头进去。铁架床上睡着一个半裸的男性,旁边的矮桌上堆满了杂物,看到一个敞开着的泡面盒子和不少饮料瓶。由于缺乏照明,也看不太真切房间内的情况,唯一的感受是房间内传来的令人作呕的臭味,大约是走廊上味道的加强版,不知道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。大叔拿手电照了照男人,他没有任何反应,我们退了出去。之后又看了几个隔间,有个隔间居然还搭了个上下铺的床,住着两个人,这两人还挺热情,说自己是附近的工人,这地方是工头帮租的。这两人心情还不错,浑身冒着油光,有一种馊掉的气味。其实也不奇怪,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洗澡的设施。

走廊尽头有着一个这个地下空间唯一能称得上“卫生设施”的地方——厕所。这地方其实有两个厕所,我猜当初可能是设计为男女厕所吧,但其中一个已经被木板封住入口,已经不能使用了。另一个厕所里头的状况,考虑到各位的身心健康和吃饭的胃口,我还是选择略过不表,一定要说的话,这地方如果在电视上播出,若不打上全屏马赛克恐怕都有被投诉之虞。至于气味,那更是来自深渊的味道。当然也没有照明,我也不知道地下居民们究竟如何上厕所,不过有时候看不见或许比仔细看更有利于保持最低限度的心理健康。

“这种地方好租吗?”我问物业大叔。“供不应求。”他说。

当我离开这个地下空间的时候,已经接近下班的时间,街上络绎不绝的汽车开始排队,周边的小饭馆也迎来了客人,远处高级写字楼的巨大玻璃外墙上照射出橘黄色的夕阳,这才是这座城市令人熟悉的场景。而刚刚进去的地下空间,仿佛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。

过去我们说一个人穷,形容为“家徒四壁”,家里穷得只剩四面墙了,屋顶有没有都不知道了,这应该是穷到底了。但现在想想,再家徒四壁,好歹还在地面上,比住到地底下还是强点的——何况地底下产权都不是你的,都是租的。我小时候住在卢湾区,离开家一段距离,还有一些棚户区的,几代人挤在小房间里,每天早上拎着马桶出来倒,那时候我觉得这应该是上海底层了。(当然后来拆迁他们很多都发财了)至于这种地下空间,要不是亲眼看到那些住在里头的人,根本就没法想象还有人住在这种地方。没有光照、没有通风、阴暗潮湿,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人类居住的空间,住久了不说舒不舒服,身心健康都没有保障,要不是实在没得选,又有谁会乐意住这种地方呢?为了在这座城市生活,哦不,生存,很多人连这种地方都得住,而且还供不应求。再看看同一座城市的千万豪宅里“上等人”堵马桶歇斯底里的跳脚感,以及下雨天不点外卖的“慈悲心”,我都觉得有点想笑,真的,充满着当代城市生活的黑色幽默。